老婆的声音很轻,却重重砸在了我的心脏上。
恍然间,我又想起那褪色的口香糖瓶。
岳母突然破口大骂:“那你得怪你早死的爹,再说你两个弟弟一点事都没有,就你遗传到了,那是你运气不好!”
老婆像是被掐住了脖子,艰难地大口呼吸起来。
二弟看了眼墙上的欧式大吊钟,就开始赶人:“赶紧走走走,别死在我家里,我一会儿还有客人呢!”
说着,他上手就抓着我老婆往外拖。
我下意识阻拦:“放开她!”
可我又忘了,没人看得见听得见我,我更触碰不了任何东西。
而我老婆死死抓住门把手,指甲被压到外翻出血也不肯放开。
“我不走!时修还等着钱救命,我不能让他死,我活不了了,但他要好好活着……”
听到这些话,我心头一紧。
看着老婆血淋淋的手指,我喉咙间发出颤抖的嘶吼:“别再丢人现眼了,我他妈早就不想活了,还有什么可救的!”
这时,岳母竟然抄起门边的扫帚,一下一下打在我老婆的手上和身上:“你滚不滚?不滚我打死你!”
她下手又狠又准,就像是做过了无数遍。
看着老婆被打得伤痕累累,我攥紧了几次都控制不住伸出去的手。
再等等吧。
她一定快受不住了,然后彻底放弃,我也就解脱了。
岳母见状,打得更用力:“要怪就怪你是个女娃,找的也是个没用的短命鬼!”
话刚落音,我老婆犹如受到致命一击,抓着把手的手也不再有力气,二弟顺势把她甩了出去后关上了门。
我看见老婆软软地倒在地上,空洞的双眼望着二弟门上‘阖家欢乐’的横批。
她嘴唇颤抖,发出几句哽咽:“就因为我是女娃……可是妈,你也是女娃啊……”
我站在老婆身边,忍着鼻尖的酸涩。
想嘲讽几句,却突然没了力气。
她听不见,我也不想浪费口水了。
老婆像失去了所有力气,久久都起不来身。
忽然,两个女人说这话走上楼。
见我老婆躺在二弟家门口,毫不避讳地谈论起来。
“这不是昨天新闻上那个跟情人车震,又重伤昏迷的男人的老婆吗?”
“什么老婆,人家都没领证,没名没分的一直倒贴,现在自己男人又闹出那么恶心的事,也不嫌丢人!”
“我刚从医院看我妈回来,听说那个男的手术好像失败了,现在医院那边连家属都找不到。”
‘轰——’
外头突然雷声大作。
失败了?我真的要死了?
可我并没有想象中的期待,而是不由自主地看向老婆。
她睁大的双眼怔怔望着天花板,就像一具毫无生气的布偶。
从没流过泪的她,泪水就像外面的雨,淅沥沥的从眼尾滑落。
她没有嚎啕大哭,就那样默默的任由眼泪淌湿了自己的短发。
那一颗颗眼泪,竟然让我有种心脏被针刺的感觉。
我恨不能把她揪起来,用最后的声音向她宣告。
“别他妈哭了!我知道你心里高兴,毕竟以后不用再对着我惺惺作态,逞强在别人面前摆出一副对我用情至深的样子了!”
忽然,我看见老婆撑起身子站了起来,但她没有下楼,反而往楼上走去。
一种从没有过的恐慌攀上我的心,我赶忙跟上前。
只见老婆扶着扶手一直往上走,最后推开了顶楼的门,走进了雨幕里。
她翻过栏杆,站到了天台边缘。
我瞳孔骤然一紧:“你要干什么?给我回来!”
老婆听不见,她咳嗽了几声,嘴角就多了抹血。
她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城市灯火,忽然对着空气说:“沈时修,我不是故意疏远你的,三年前我被查出白血病……我想着如果哪天你讨厌我了,等我走了以后,你是不是就不会那么伤心了,你别怪我,好不好?”
我耳畔嗡嗡作响,只能用着我最大的声音疯狂嘶吼:“你不要再演了行不行!我真的看够了,看恶心了!”
大雨滂沱,老婆悬在边缘的身体摇摇欲坠。
楼下一辆迈***徐徐驶来停下,我看见她二弟撑着伞点头哈腰地迎接。
忽然,老婆像是卸下了疲惫,坦然地闭上眼向前倾倒。
“小满!”
我疾呼一声想去拉扯,但突如其来的失重和黑暗裹挟着我,让我看着她离我越来越远。
‘嘭——’
重物落地的声音猛然将我惊醒。
是医院病房?
窗外是雨过天晴的阳光,耳畔是心电仪运作的‘嘀嘀’声,而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。
“本台消息报道,昨晚21点32分,一名女性从市中心的金茂小区坠楼身亡,让我们来看看事故现场……”